由真趣书社主办的第二届华中高校“现在读书”评论大赛已经圆满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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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红,红高粱,红似酒中血高粱红
——对《红高粱》中人性表现的感悟
王晓武 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如果有一种生命状态,蓬蓬勃勃地演绎在我们眼前,我们就不会不为那种旺盛的生命力而由衷感叹。如果生命波澜不惊,沉沉寂寂如一潭死水,多少年后,我们不免觉得单调和无聊。苦禅独坐固然是一种生命状态,庸庸碌碌也不乏其人,然而当生命泼泼洒洒,盛放出永恒的魅力之时,也许人才会感觉到自己真正活过,真正来世界上走过。这是一个世界,这是一个“人”的世界,这应该是一个人性的光彩熠熠生辉的世界。因袭的重负压抑的太久了,莫言在“人越来越趋同化,人好像都一样”的世界里,发出了痛心疾首的呼喊。汪国真说“呼喊是爆发的沉默”,是的,沉默掩盖下的不羁的灵魂终于耐不住寂寞而用破碎沙哑的猫腔吼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
读莫言,更像是读一种生命状态,一种不屈服的灵魂蕴含着排空驭气,升天入地心胸和气魄。莫言出生于高密,“生于斯,张于斯”,他的灵感和创作源泉都来源于这一片神奇的土地。这是一片“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家乡的红高粱养育了他,家乡的高粱酒灌醉了他,家乡的高粱地爬满了他幽秘的故事。也正是这一片茂盛得自在坦荡红高粱给了他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和想象力,更给了他一颗放浪不羁的魂灵。《红高粱》就是这样一颗魂灵的体现。
八月深秋,无边无际的高粱红成汪洋的血海.高粱高密辉煌,高粱凄婉可人,高粱爱情激荡,显示了一种奔放的生命力,自由意志鲜嫩朴实的气息弥漫天地。卑微的女性漶灭了卑微,幸福的欲望像喷香的高粱酒,浓郁而强烈。莫言一反传统文学中塑造的卑微、怯懦的女性形象,他笔下的“我”奶奶“温热,丰腴,泼辣”,豁达,博大,智勇果断,是一位精神上的强者;可是命运残忍地将一位鲜嫩茂盛,水分充足的少女安排给了一位麻风病人。她没有悲天悯人,也许当戴凤莲在花轿里用踏着绣花油鞋的三寸金莲偷偷地挑起压抑的轿帘的时候,就已经萌发了对美与力量一见倾心的爱。也许正是这种爱,让她对打劫的土匪都保持着粲然的微笑。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那一个亢奋的眼神传送的涟漪竟然改变了她的一生。不愿将贞洁交付给肮脏的丑陋,手执匕首为尊严捍卫了整整两个夜晚,而当她被抱下毛驴穿过茂密的高粱丛时却倒在了力量美铺就的圣坛上。余占鳌深情而神圣的一跪,让她的心都碎了:这一切她都心甘情愿,至死不渝。那种独具魅力的女性美中夹杂着对男权文化的突破以及女性形象像男性形象转变的意义。她不是不需要爱,她需要的是建立在人格尊严平等的基础上的爱。你看那明媚的春光照耀在她圣洁的乳房上,那种战栗的美,风华绝代。莫言那对不自由的反叛和蔑视通过一位十六岁的女子,轰轰烈烈地演绎。
尼采曾说:“肯定生命,哪怕是在最异样最艰难的问题上;生命意志在其最高类型的牺牲中,为自身的不可穷竭而欢欣鼓舞,我称这为酒神精神……是为了超越恐惧和怜悯,为了成为生命之永恒喜悦本身。”而莫言眼中的“酒神”就是,生命的独立意志张扬而蓬勃,英雄的光彩像高粱一样自由地生长。莫言塑造的英雄迥异于以往,他按照自己的愿望开辟出英雄主义的另一种境界。余占鳌这一位草莽英雄,身兼土匪和英雄的双重气质,他的身上寄托着莫言内心的狂野。正像十八里坡上爬满了野性的杂草,高粱随风而起的波浪汹涌澎湃。在这里,没有雨打芭蕉,轻嗔薄怒,有的是狂风暴雨,炽热的爱滚烫的恨,海一样的痛苦和悲愤。生的狂放泯灭了道德的脆弱。余占鳌手刃麻风者,勇闯土匪窝,奋击日本鬼,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爱的追求对苦难的反抗和不满。莫言说“《红高粱》实际上是对几十年来不正常的社会环境对人性压抑的痛心疾首的呼喊。为什么我有痛感呢?我们几代人越来越灰暗,越来越懦弱,越来越活的不像个男子汉。越来越不敢张扬个性,越来越不敢在自己的社会生活当中显示出个性色彩。”相反,在莫言诡谲的世界里,在这自由的王国里,你会发现,爱与恨,全部都刻骨铭心。
战争与死亡是莫言笔下经常性的内容。在《红高粱》里,莫言似乎淡化了战争的政治性而将它作为一种摧残人性的代表工具,他让光辉的人性和残忍的战争激烈地对抗,从而在斗争中愈加凸显人性的光芒。你看千亩万亩的苍翠的高粱被压碾成了平地,千人万人的生命线悬于敌手,这是一种极不自由的生命状态,尤其是剥皮离骨的惊悚的片段将残酷演绎得淋漓尽致。人如果处于不自由的状态,为有形或者无形的枷锁所桎梏无法摆脱并浸淫于这种状态而不自知的时候,人就转化成了非人。帕特里克说,不自由,毋宁死。莫言为人性的独立而做出抗争,为自由的意志而做出无声的呐喊,在他虚构的王国里充分展现了斗争的决心。余占鳌在墨水河畔的那场惨烈的战役,戴凤莲在高粱地高贵的死亡,刘罗汉在尖刀下悲惨的遭遇,都幻化成了高粱的血色情调随着白鸽自由翱翔。“天……天赐我情人,天赐我儿子,天赐我财富,天赐我三十年红高粱般充实的生活”“我”奶奶临死前在天国光辉里的呼唤,是魔幻的现实,是血色的浪漫,是高粱粒飞溅的头颅,雍容而华贵。
与战争相对,酒是人性的催化剂。张柠说,“莫言笔下的高粱酒,就是一种暴力和性的意象”,在一定程度上说,暴力和性都是人性张扬的本色。酒是一项道具,莫言用它来激发人内心的野性,使人性越发的鲜艳和喷薄。毕飞宇说,莫言钟情于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叫“热烈”。莫言的扩张不在体量上,而在动态和温度上他喜欢剧烈,他喜欢如火如荼。他甚至喜欢白热化。余占鳌将酒缸一字排开,露阴撒尿,十八里红酒香飘飘;戴凤莲在染血的酒缸里洗脸,不避辛辣,英姿飒爽;他们喝撒入刘罗汉死后的鲜血的酒,立誓复仇,大义凛然。“在莫言的笔下,名词与名词之间始终洋溢着浓郁的酒意。它们不安分。躁动。有时候甚至狂暴。”相对于余华那种收缩式的手法,莫言是张扬的。莫言笔下的酒,让人充满了不安分,充满的方刚的血气,像枭首,凌迟,檀香刑。天马行空,恍兮惚兮,雄艳诡谲,傥恍迷离,但是他建立的世界,却是充满了人的意志。
高粱红,红高粱,红似酒中血,红似血中酒!殷红,正红,血红,大红大紫!
可是,如今自由意志高扬的旗帜被天风刮得东倒西歪,为莫言最为痛心的是“种的退化”。污浊的空气和随波逐流的灵魂里充满了太多的妥协,纯正的高粱变成了杂交后的杂种。“幕天席地,纵意所如”纵然不是大多数所能达到的境界,但是对生命的热爱和肯定不能被弃如敝履。因此,“我愿扒出我的被酱油腌透了的心,切碎,放在三个碗里,摆在高粱地里”——莫言的自我解剖和对人性光辉的追求,真正体现了一个作家的良心。他通透的感觉、奇异的想象力、旺盛的创造精神、汪洋恣意的语言天才;他文字性格的天真沧桑,书写的事物的素朴绚丽,身上的压抑不住的狂欢精神;他笔下的欢乐和苦难,对民间中国的基本关怀,对大地和故土的深情感念——都有着对人性的终极关怀。他曾经说,会一直,“脚踏实地,描写人得生活,人得情感,站在人得角度写作”。
如此的《红高粱》,如此的莫言,如此的“人”。
此篇完,但精彩未完,我们将会每天更新一篇评论,这场文学盛宴,真趣书社与你一起共享下期预告:解一个令人心疼的女子——读《桃花扇》之李贞丽(吴琼 武汉大学数学与统计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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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艳菊